2019年1月25日 星期五

我是誰

花非花
物非物
子非子
我又是誰?

虛空的虛空
唯在當下
即是永恆。

2016年5月14日 星期六

<極短篇小說>微醺

四十二度的炙夏,二十六度的咖啡廳,她看著坐在對面忘情抱怨著工作諸多不順的閨蜜,起先,專注的看著開闔開闔的嘴巴,爾後卻漸漸失神看起了對方沾了醬汁的嘴角,耳朵不知幾時按了靜音,同時,心裡卻響起了熟悉的旋律,於是默默地的哼著歌,數著拍子,沉浸在瞞著閨蜜的小悠哉裡。
    
突然,熟悉的名字竄入剎那的圍城,閨蜜問:「你和江志成到底怎麼了?」
敏感的關鍵字打斷了自顧自的無聲吟唱,她坐起身,偏頭思索空無一言的字句庫,攪拌眼前冰塊半融的水果茶,然後輕吐:「不怎麼了。」
「什麼不怎麼了,有眼睛的都看到你們這兩個禮拜不講話了。」
「有嗎?」
「是不是閨蜜呀!你不是喜歡他喜歡的要死?」
「有嗎?」
「媽呀!你真的病得不清,連這件事都懷疑。吵架啦?」
「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忘了怎麼從熱烈到冷靜,甚至冷淡,一切都這麼猝不及防。
    依稀是那天,她看到江志成轉進公司茶水間,興奮的追了上去,卻撞見火辣貼身熱吻的兩具身軀,是她的直屬上司和------他。
腦中畫面一轉:大學畢業典禮,充氣拱門下,江志成一手摟著她,一手高舉畢業證書,她兩頰一紅,沒人發現的淡暈,兩人對著鏡頭,一個開朗咧嘴而笑,一個嬌羞靦腆的微笑,拍完照,江志成很認真地看著她:「丫頭,保持聯絡。」

    曾經她的閨蜜問她:當永遠的備胎是喜歡曖昧的微醺感,還是天生自虐?她淡淡的澀笑不語,回想,她就是喜歡看他眾星拱月的樣子,而當這樣的觀眾,需要與明星一點點的距離,沒有人喜歡看偶像的腋毛,傻子才離舞台那麼近,她不喜歡當傻子,至少她不斷催眠自己,安全的距離,一輩子的友誼的保證。但又或許,她是希冀當江志成遊戲人間的時候,會回頭關懷早已因守候黯淡無光的她,閨蜜無奈的結語總是:都三十了,你的青春就葬在「江」裡了。

   也不是沒有人追她,但她總輕輕的皺起眉頭,玩笑的說:「沒辦法,不是太老就是太禿。」閨蜜們都笑她:「不是,是你太挑。」然後就打鬧起來,但沒有人戳破的是:她們都知道,她還在等的人,是他。
   那天,她讀席慕蓉,在<一棵開花的樹>間,沉浸在等待與錯過的惆悵不已,不停吟哦:「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她彷彿化身了那棵樹,她明白它所有心情,包括期待!
她更擔心自己成了詩末那「凋零的心」,她無法承受那打擊,於是這詩老只讀前半,她曾問他對此詩的想法,他讀了一下,揉了揉她的頭髮,只說了聲:「傻子!」也不知道這話是樹傻,還是她傻。

  大學失戀的那天,她任自己蜷縮在公寓沙發上,發抖的身軀抖不過撲簌簌的眼淚和鼻涕,那天同住一層樓的江志成正巧帶了新女友回公寓,一開門就撞見這披頭散髮的淚人兒,二話不說,江志成就當場把新女友「請」回家,把人請出門外後,關門就一箭步的抱著她的肩膀,不多問,只輕柔地說:「哭吧!哭完就不難受了。」聞言,她嚎啕,掏出心肺般的嚎哭,什麼淚呀!鼻涕的!全往他身上擰去,哭累了,就這樣靠在溫暖的肩頭睡著,等到輾轉甦醒時,江志成身上的淚水早已乾涸,也不知過多久了,這傻子倒也一動也不敢動的任由她睡著,痠痛襲身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怕驚醒她,這會兒她醒了,他倒真的身子僵掉了,動彈不得,一臉窘樣,和她對視良久,兩人噗哧一笑,這失不失戀的青春必經的潰爛,就這樣輕易的被醫好了。這天,江志成在他心中,才第一次從沒肝沒肺的花心大少,昇華為有情有義的男人。

     後來,江志成總有意無意的、玩笑式的邀請他當他第九百九十九個女友,終結他的愛情流浪,因為他說交了自己也數不清的女友,身子乏了,找不到那個要娶回家的唯一,但那天他扶正她的肩膀,逼她正視他,認真過分的說:「是你,我可以。」那一秒,她經歷了永恆,但下一秒,她又嘲笑自己的天真,語重心長的回他:「但我沒那麼大肚量,包容你的九百九十九。」江志成愣了愣,一抹複雜拂過眼色,馬上又回復平日屌而啷噹的神情,說她太認真,就離開了,空留一地唏噓。

    又後來,他好陣子都沒來找她,她告訴自己值得更好的男人,不要一天到晚春心蕩漾,魂不守舍,江志成只是忙著「獵豔」,早忘了她這古早味的「清粥小菜」,她不值得當他的歸岸,要等到青春都白了頭,他才靠岸小歇,又也許本性難移,專一成神話,那她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她和自己約定,要當江志成身邊那重要又不是最重要的「一輩子的朋友」,但極力說服自己,又失敗了,愛情如果說放就放,就不會「自古多情空餘恨」了。
    就在她沉浸在回憶漩渦,久久難以自拔的時候,咖啡廳裡的駐唱歌手唱起了經典情歌「新不了情」:心若倦了,淚也乾了……

    聽著聽著,她默默的兩行清淚隨樂而落,嚇著了坐對面的閨蜜,急著遞衛生紙給她,閨蜜小心謹慎地問:「親愛的,我說錯話了嗎?怎麼說哭就哭?」
「我累了。」她擤了擤即將落下的鼻涕
「累?那要回家休息了嗎?」
「不是那個累,對於江志成,我累了。」她的眼裡有一股清明。
「嗯……姊妹挺你,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但這麼久了,我們只是心疼你。」
「我都知道,那……今天我請客,先結帳回家了。」她起身,步履沉重,若有所思,但眼裡清明。

回家的路上,街頭藝人唱起古調<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啞然失笑,穿越人群,步伐蹣跚,喃喃:「空折枝呀!」



<極短篇小說>有一種時刻

有沒有一種時刻,你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卻躲進眾人的喧囂間,安然靜默,默然不語的孤立,彷彿天地間的一匹孤狼,不被察覺的,你哭你笑,休止符的世界,一張隱形的網牢牢的網住你,沒有人剪的破這孤寂,除了你。
    有沒有一種時刻,你真的靜了一靜,卻發現心底喧鬧的荒早上吃一半的吐司放在桌上還是心裡路上瞥見的小妹妹裙子拉鍊沒拉,有沒有人跟她說了還是她回家哭著找媽媽說被嘲笑了家裡的狗飼料是不是快吃完了,該補貨了?現到底是在打坐還是胡思亂想?「胡思亂想」,是呀!人們說這種一人就能成立的熱鬧就叫「胡思亂想」,到底,還是陷入了這樣無止盡的漩渦裡,直到寂靜被人打破。
            但有一種時刻叫心安:和家人一起放肆聊天,嘲笑電視搞笑藝人的時候;和戀人在爭執之後,歡笑與淚水交加擁吻的時候;夜半時分,像打了筋疲力竭的一仗,終於把孩子哄睡,可以靜靜坐下凝視孩子晶透的皮膚,驕傲美麗睡顏來自美好遺傳的時候。人生苦苦樂樂的,但要數算上蒼賜與的安全感,倒也可如數家珍,驕傲的敝帚自珍,有何不可?但,我好像就沒那麼幸運了。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孤僻的人,有多孤僻,孤僻到不想跟你解釋這件事就對了!但那天,一切好像改變了,在那個叫郝美,臉卻扁的比我家平底鍋還扁的微胖女孩闖進我的生命之後,該死的!我引以為傲的孤狼血統,好像就沒那麼純粹了,但就算我這麼說,那個還是看不出來哪裡美的郝美,還是只會憨笑的問:那有很重要嗎?往往被這簡單問題絆住到啞口無言的就是我,所以還是只有那三個字,該死的!
   那個郝美,是隔壁班的,像我這種孤傲的、不容於世的未來文人,眼裡是看不見這種凡花俗草的,所以國三了,我還是對郝美毫無印象,除非她逼我有印象。這時我又不禁要爆出我的口頭禪:該死的!
我們的初識就在學校走廊上,她那華麗又喜感的「仆街」:風起,晃動的巨腿間,偌大的、臉被拉長的小熊維尼就這樣髒了我的眼,何其無辜,我只是剛好走在她後面,要回教室而已。不動聲色,我默默地想去洗我何其無辜的眼睛,來忘記這可怕的視覺強姦,但那個郝美,自己跌就算了,還趕快爬起來,左顧右盼,要數算觀眾的人數,我嚴重懷疑,每一次華麗的演出,她都有業績壓力,但那也只是我後來的猜測。就在我還來不及轉身假裝要往另一個方向時,郝美終於發現觀眾只有我一個,但,該死的,我可以繼續觀眾下去,不要加入她少女心的男主角嗎?
   「唉呀!喂!隔壁的,你有沒有看到什麼?」發生這種意外,她沒有女性的嬌羞嗎?口氣還可以再差點。
「什麼?」我有什麼好回答的。
「你少來,看光了吧!我知道你,都一個人晃來晃去的,負責吧!」
「無聊。」這一次我是真的生氣了。
後來,這個叫郝美的女人,就纏上我了,比八爪魚還黏,埋伏在我上下學必經路線,只為一個無聊的問題「喂!看光的!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沒有一次我想回答這個問題,更厭惡她提醒我那夢靨般變形的微笑維尼熊,所以我只能在她擋住我去路時,繞路再繞路,好男不跟女鬥,文青是不動手的,我們就這樣僵持了一個多月。
但那天,那女人來家裡了,爸走了,媽哭了:我剛放學回家,門口,看到媽打了那女人一巴掌,漂亮的一掌,摑得她長髮飛揚,白皙皮膚紅腫如肉包,爸抱住那女人對媽怒喊:潑婦、瘋女人。剩下的灑狗血劇碼,我沒勁看了,陳世美都比爸眼光好多了,媽老說要離婚,但又不能沒有爸這經濟來源,只有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罵,溫柔婉約早不復存,關於大人無聊的情感糾葛,我只有麻木、麻木、再麻木,從來我也不帶同學回家,沒想過也不願意,但郝美就這樣跟蹤我,看到了這一切,在她忝不知恥的闖入我私密破碎的家庭生活以前,我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滾開,回家。」
    這一時刻,我覺得我被郝美真正的偷窺了,赤裸心寒,媽那一掌是摑在我的自尊上,爸那一吼是吼在我的心洞裡。郝美縮瑟了一下,正經問:「喂!你不回家啊?他們走了,你媽好像哭了,那是你媽吧?」轉頭,我看見媽眼神木然,眼淚直流,坐在地上,是傳說中的腿軟吧!無語中,我轉向郝美:「干你什麼事?」但郝美已經不在原地。突然我聽到身後傳來郝美的聲音:「阿姨,地涼,我扶你進去。」哀號了一聲,沒見過這麼雞婆的,叫什麼郝美,改名叫郝雞婆算了。
「妹妹你是?」媽迷糊了,任誰都會被「架住」自己的女漢子嚇到吧?
「我是他同學。」郝美毫不猶豫的手指向我。
「你是達達的同學喔!」媽媽淚眼婆娑間,還能巧笑倩兮,然後回看我。
「原來阿姨都叫他達達喔!對!我是達達的同學,對吧,達達?」郝美說完,又一個巧笑倩兮對我。
    好啦!介紹完畢,女人們可謂一見如故,剛剛的「巴掌事件」已不復在,沒人提起過,我一直都覺得女性「戲胞」不錯發達,說有就演有,說沒有又演得出沒有,她們閒聊時,我就如往常地回房間,反正我的「戲胞」也不錯,催眠自己看不到郝美,就真的看不到,因為我睡著了。這一刻,我睡得很沉,莫名的心安。

         隔天,我又看到她換上一個別滿小熊維尼別針的書包,在我家門口等我上學,該死的,又是小熊維尼,算了走吧

炎夏,母親的笑。

夏日正午的菜市場,人煙稀少,只剩零星攤販還在收拾,母親汗涔涔的臉頰上漾著爽朗的笑容,母親問:放學啊?午餐要吃什麼?

我對於這每天都要思考的民生問題感到十分不耐,因為這小鄉下,中午有開的小吃店,手指頭比得出來,又好吃到吞的下的,比個剪刀手就差不多了,於是下意識的,我給母親一個衛生眼:齁呦隨便啦!」這時,母親就會拿出他的招牌招數連環好不好,問到你求饒,問到她勝利。

母親極有耐心的笑著問:「陽春麵好不好?厭惡的我不悅地回:「隨便。沒要到答案的母親不死心,接著再問:「肉圓好不好?心裡想著太油,不想吃,嘴裡倒還嘴硬:「隨便。母親依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接著再問:「那鍋燒意麵好不好?太燙,天氣太熱不想吃,但已經開始和這盛夏溫度一樣熱烈的肝火漸起,忍不住回:「你很煩耶跟你說隨便,就是你決定就好。以為母親會因此生氣打人,卻沒想到隨著母親額間汗水滴落而下的溫柔話語卻是再一次的:「那滷肉飯好不好?此時發完火後油然升起的心虛感,佈滿了整張薄薄的臉皮,原本囂張的音量頓時小貓嗚咪般回答:「好啦好啦,滷肉飯就滷肉飯。眼尖,看到母親嘴角噙著一股似笑非笑的勝利笑容。